《從「小被被」看斷捨離》
宅在家中就是會多了時間看東看西再想東想西，不知是什麼機緣巧合，連續看了幾段有關探討「小被被」的視頻。所謂「小被被」，就是那張已伴你入睡十幾二十年吸盡你氣味口水的一張薄被。或對有些人而言，近似的物件是一條大毛巾或一隻毛公仔，反正就是一樣能令你安心入睡的物件。
我也曾經有一條有此等功用的大毛巾，陪了我十數年。只有把它捲起放在頸和枕頭的位置，聞着熟悉的氣味，才可以放鬆入眠。以前我以為自己是少數異類，如同戒奶失敗的成人，長期就是要有這條大毛巾陪伴才能睡得香。長大了卻知道，有這樣情感依賴的人不少，而且也有一定心理學依據。在小孩無法和媽媽同眠的過渡時間，很多小孩會用薄被或毛巾取代靠在媽媽的懷抱的感覺，因而取得安全感。漸漸，它成了安眠必不可失的一環。若有人隨意洗掉它或扔掉它，絕對會引起家中的世界大戰。
這種情感依戀既是念舊，也是觸及一個人心底最柔軟地方的感受。然而，在不了解的人眼中，這就是長不大、幼稚甚至是病態不整潔的表現。看到有段視頻，家中的弟弟有一張由外婆送的「小被被」，兩年沒洗了，哥哥偷偷把「小被被」拿去洗，弟弟回家一聞就已察覺異樣，向哥哥大發雷霆。他反應看起來很誇張，但我真的懂。
家母也一直看我那條毛巾不順眼，時不時趁我去旅行就洗它，它就越洗越縮水，也已經破破舊舊不像樣。她不下一次要求我丟掉它，買一條替換，但我真的沒有一天想丟掉它，新的就不是那回事了。連我去英國交流和大學住宿舍，它亦沒有缺席。隨着年歲漸長，我立場越發堅定。她知道若她偷偷把它扔掉，我一定會非常氣惱。然後到去年初秋的一天，我旅行回來，看到那毛巾不在，心一沈，趕着把它找出來。見它在洗衣籃內，心才定。然而，隔了數天，它還未歸位，不禁心神不安，我思量媽媽怎麼一直不去洗它？
終於我忍不住把它放在洗衣籃最頂，希望默默讓媽媽記起要洗它，當天卻惹得她向我坦白，她是故意不洗的，一直放着只是想在我旅行回來時問准我，然後就把它丟掉。我當下無言，其實早就料到這一天，當下固然希望再掙扎一下，不過剛巧那時想試一試做到近年想有人提起的「斷捨離」，就答應了把毛巾扔掉。以為這樣做的象徵意義大到能教自己不再留戀過往的不快。然而你問我現在後悔嗎？後悔啊。不扔掉它，我也能學會放下的。我嘗試找它的替代品，盡徒然。而我真的睡得不如以前好了，你說是心理作用也無解啊。
說到「斷捨離」，很多人都推崇這概念，但我深知自己有多念舊，例如幼稚園的成績表我還保存着，每年收拾房間都捨不得這捨不得那，看得我媽媽煩心得很。然而，我在凌亂中得到的是莫名真切的安全感。當然這囤物情況近年已好了很多，不過距離做到真正生物死物上的斷捨離，還有十萬八千里。
沒有人可以說念舊一定是種負累，世上不缺甘於負重而行的人。但我個人的覺悟是，年歲長了會覺得生活中需要的其實比想像中簡單，於是也就不欲背着太多沒用的雜念情緒。以前會貪爽快地為一杯加大裝可樂而滿足，現在只想把日子的精華淬鍊成一杯Expresso。
圖註題外話：說斷捨離，不其然會想到《千與千尋》。一切慾望過大最終都會被反噬，不得已下就連一個人的名字都要簡化，一個人的回憶都要棄置，難道就是斷捨離的極致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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